一
阿楠是在一节再普通不过的语文课上第一次看见阿英的，她记得那时老师正在问天立校徽的含义。向来内向的她面对刚接触到的高中同学，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很多答案，也还没有勇气举起手。但不少同学都跃跃欲试，
“是两本书！”
“绿色是生长和希望，蓝色是智慧和永恒！”
……
“老师，我能回答吗？”在同学们激烈的讨论声中，混入了一个清澈的嗓音，声音从后门外传来，大家纷纷转过头。
“当然！”
“我觉得校徽像是两个人，就像我们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，相互成就。”这是阿楠没有想到的答案，她看着门外这个穿着普通便装的小女孩，那双闪着光的眸子一下子让她挪不开眼。
“很好！你就是阿英吧，来，进教室吧，”语文老师笑着把阿英牵进教室，“同学们，阿英是我们班的新同学，以后的三年，大家要相互学习，相互帮助，相互成就。”老师让阿英坐在了阿楠旁边的空位。
“我们继续，顺着阿英的思路，人字形的设计，会不会也是告诉我们，教育的第一步，是要学会做人？作为天之骄子，先要立己，然后达人。”
二
阿英来自一个阿楠甚至没有听说过的小山村，阿楠一直以为星星都生长在遥远的天际，没想到星星偶尔也会降落在深深的山沟里。阿楠和阿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，她们约定好以后要一起去很多地方，去大凉山之外，阿楠觉得，那双会发光的眼睛本就不属于这里。
天立的校园里有好几丛芦苇，阿英告诉阿楠她很喜欢芦苇，特别是有风的时候。“要一个黄昏，满是风，和正在落下的夕阳。如果麦子刚好熟了，炊烟恰恰升起。”每次看到阿英为那些芦苇驻足，阿楠就觉得阿英像是芦苇的精灵，满怀爱和梦想，终会飘向远方。
但阿英不喜欢看晚霞和夕阳，“我不喜欢太阳跌进深山里”，她这样告诉阿楠，于是在别人惊叹日落有多美的时候，阿楠就陪着阿英坐在正中写着“天之骄子，立己达人”的水池旁，背着还不熟悉的单词，写着好像总也写不完的解字。
比起蔚蓝的天壁，她们都更喜欢深邃的夜空。在下了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，她们总要抬头看看今晚的夜空和往常有什么区别，仰得脖子都酸了才肯低下头继续走。月亮想要捉迷藏，有些天跑得慢些，有些天又跑得飞快，但它藏得太笨拙，总是被两个人一眼就发现了。西昌是月城，月亮总是出奇的耀眼，衬得星星好像若有若无，但是光芒就是光芒，即使在光年之外，也不能否定它的存在。“希望我们的未来总有星火。”
三
少年以梦为马，青春为枪，想要闯出一片天地，可有时却逃不出现实。阿英的爸爸突然来学校了，非要拉阿英回去。那是阿楠第一次看到阿英哭得那么伤心，眼泪淹没了那双闪光的眸子，刺得阿楠的眼睛生疼。后来阿楠知道，是阿英家好不容易借钱养的十几头猪全害了猪瘟，债主就是之前阿英的爸爸商量婚事的那户人家，人家上门要债，阿英的爸爸只能又拿阿英搪塞过去。在老师和同学的劝阻下，阿英没被带回去，可是阿英爸爸走之前也说了，没有钱，阿英迟早得回去。那天晚上，阿英没有看星星，但阿楠帮她看遍了每一颗星星，才能在被窝里阿英的泪水打湿了阿楠的睡衣的时候，有勇气告诉她，星星永远发着光。“看得到太阳吗？”晚上怎么会有太阳，阿楠拍拍阿英的背，“看得到的，太阳是离我们最近的星星。”
班上的气压低得可怕，大家都不愿意那个乐观开朗的阿英就这么离开。“同学们，理财节马上就到了，”老师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，“或许，这会是一个挣钱的好机会。”同学们突然激动起来：
“对啊，理财节，我们可以自己挣钱！”
“阿英，你投资我们铺吧！”
“我没钱投资啊……”
“没事，我借你钱，你投资我们，咋样？”
“阿英，也来我们铺！”
……
终于，理财节的到来重新激起了同学们的斗志，少年们想要以这种方式顺理成章地帮阿英一把。阿楠砸了存钱罐，把本来要买新鞋的钱全给了阿英。“我要还你的。”阿英当然知道阿楠存钱多不容易。“好啊，我要你和我都考去北京，到时候房租你给。”“一言为定！”阿楠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双会发光的眼睛。
四
理财节开始了，阿英的资产遍及整个操场，她自己在一个音乐角，小黑板上写着“阿英点唱，五元一首”。阿楠在花店忙了一阵，就跑到音乐角前排队了，阿英的歌声很好听，几乎就没停过，看到阿楠，不禁笑出声来：“你要听我唱歌还需要来排队给钱啊”阿楠郑重其事地拿出五块钱放在桌上。“好啊，想听什么？”“五月天《恒星的恒心》”轻拨吉他，阿英缓缓开口，这首歌她们一起听了无数遍，在彼此耳边唱了无数遍，可是此时此刻，阿英笑着弹着吉他，唱着“你和我，看星星”，阿楠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，她努力没让眼泪掉出来，一曲罢，她抱住阿英，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：“所有美好都用恒星的恒心，等着我们。”没等听清阿英的回话，阿楠就匆忙跑回花店了，她怕自己在阿英面前哭出声来。她不知道，阿英已经把自己的星空，都托付给她了。“阿楠，我只是流浪的流星，但恒星的恒心，会等着你。”阿英看着阿楠跑开的背影，笑着喃喃。
五
理财节一完就是周末，老师让各个店铺算好账下周汇总。其实阿楠还是有点担心的，她总觉得这一切是不是过于顺利了，顺利地不真实。但是阿英开朗的笑让她解除了顾虑，那天阿英笑得很大声，阿楠觉得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阿英也能笑好久，于是阿楠也跟着笑，阿楠觉得，如果时光能定格在此刻该多好。回家的路上，阿英看着天边出了神，“其实夕阳也好美”，阿楠觉得有些奇怪，但顺着阿英的目光看过去，教学楼上空，晚霞像是喝醉了酒，美得摇摇欲坠。“嗯。”阿楠点了点头。
返校那天，阿楠总觉得心慌，很早就来到了学校，可是迟迟也没能等来阿英。马上就要上课了，从来不迟到的阿英还是没来，焦急中阿楠瞥到了阿英书桌上的一封信，“给属于星空的阿楠”，阿楠哭着打开信纸：
亲爱的阿楠：
见字如晤。很抱歉，我已经擅自决定把星空都留给你了，哈哈，你要替我照顾好它们。自己的人生还是得自己面对，帮我谢谢同学们的好意，现实没有星火，它冷冰冰的，一两把芦苇烧不热它。我回家了，也许那就是我该呆一辈子的地方，我不该妄想着去偷看外面的世界。不用为我感到悲伤，就像你说的，这世界开满了花，你要加油，带着我的梦，去看星辰大海。
阿英
六
村口，阴天的小路上停了一辆汽车。路旁的田埂上阿英正在割着苇草，阿楠从车上下来，正巧看到阿英弯着的脊背。“阿英！”阿楠忍住眼泪大喊一声，田埂上的人像被定格了一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，“你个大骗子！说好要还我钱呢，说好要一起去北京给我租房子呢！”“你的梦太沉重了，我背不起！你的星星你自己去看！你是我谁啊，我凭什么要帮你！现实再冰凉又怎么了，我们能把它焐热！”“你凭什么那么自私，说放下就放下！你给我抬起头来！”吼完最后一个一个字，阿楠浑身颤抖不已，她憋了那么久的话，明明有那么多，她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“阿楠，对不起。”阿英想过去抱抱她，却迈不开腿。
“阿英，走，我们回学校了。”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“阿楠和我找了校领导，说明了你家的情况，跟政府也进行了协商，经济上的问题，只要家人们肯努力，都不会是问题，你还是该怎么上学就怎么上。”
“阿英，爸对不起你。你快，快去上学吧。”阿英的爸爸也来到了田间。
“阿楠！”阿英终于冲上前，抱住了阿楠，没有一点遮掩地，失声痛哭。“不要再说对不起，”阿楠拍拍阿英的背，“我们要一直同行。”
车开走了，没被割完的芦苇在微风中摇曳，更加坚韧，更加挺拔。
七
晚自习后的星空，不再只属于一个人。梦想是坚持到底的冒险，它就在眼前，可又好像那样遥远，仿佛是再过几十年就要消失的马尔代夫，眼睁睁看着，伸手抓也抓不住。可抓不住也要抓。因为我们永远热烈，永远尽享欢愉，永远心跳，永远青春年少。
少年不惧岁月长，彼方尚有荣光在。
鲜衣怒马，我们正值年少，怀揣着一颗热忱而又单纯的心，用最为纯粹的目光，看待这清浊分明的世界。少年所向往的，既是远方，也是梦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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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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